低調的觀戲記事

本次為了演出，奇巧劇團特別設立了《貼賞金．讚出來》活動，歡迎各位觀眾共襄盛舉。

（關於『貼賞金』制度，是歌仔戲外台特有的風俗，有鑑於台灣雖然小，劇團經營不易，所以如果有熱情的朋友想要幫忙貼賞金的，都歡迎到奇巧劇團為本次活動特別設定的『貼賞金』網址去參閱詳情，如果可以，也希望能夠花少少的力量，積少成多協助劇團把戲做得更完善）

有眾多觀眾們在台下的支持，好戲才能一直不斷地被搬演著，繼續感動人心。

演出時間：2013/8/3 PM 7:30

演出地點：台北市中山堂廣場

演出單位：奇巧劇團／奇巧戲牆

演出人員：
王海玲：王老師／古如莎／法官阿茲達克（特邀）
孫榮輝：劇團團長／武將（特邀）
劉建幗：警官阿克／阿宏
劉建華：警隊隊長　賽門
管罄：歌手（特邀）
吳奇聰：阿達仔、總督夫人
童婕渝：Jolin（久玲）／古如莎
鄭舜文：小慧／奶媽／村民
廖珮宇：小洛／百姓／村民
方妙玲：警員／百姓
戴寀如：警員／百姓
張聖宗：警員／神祕男子／武士／衙役
戴玄庭：警員／武士／衙役
李佩穎（聲音演出）：阿宏

　　去年奇巧劇團在北高兩地推出一共四場售票場的演出《金蘭情X誰是老大》，以歌仔戲、搖滾樂、豫劇、舞台劇，揉合日本動漫類型的主題，其混搭風格挑起一波戲曲新風潮之後，在今年隨之登場的便是全新風格的《波麗士灰闌記》。

　　身負台北藝術節的首演大任，《波麗士灰闌記》一開始宣傳時，就以幾個特點為重點，一是沿用混搭風（歌仔戲、豫劇、搖滾樂、舞台劇）的演出組合，二是外台首設搖滾區，三是貼賞金活動，試圖吸引觀眾的參與度。

　　單就劇名而論《波麗士灰闌記》主要涵蓋了兩個主題，一則是以警方（或官方）辦案為主的形態故事，算是與公堂戲沾上了邊，二則在於「灰闌」這個詞語的應用。

　　關於「灰闌」的出現，最早是源自於《聖經》中的所羅門爭子案，元朝時改為雜劇《包待智制勘灰闌記》，德國劇作家布希萊特延用了該雜劇的故事架構，另行轉化成為了《高加索灰闌記》，而今再由奇巧劇團三轉為如今的《波麗士灰闌記》。（以上內容有部份摘取於《波麗士灰闌記》節目手冊，特此說明。）

　　關於戲曲改編，有的時候往往最大的問題點在於，如何在不失故事本質（初衷）的觀點上，再加入新的角度揉合，保留該戲原生而出時的意義，並且讓現場的觀賞者亦能隨之有感，可由不同的觀點，再做其他層面的更深入探討，其實才是最大的難題。

　　首先，先來粗略的提一下《波麗士灰闌記》的故事架構吧。

　　故事的起源，是一樁殺人案。

　　某日，阿吉伯歌劇團發生了一樁殺人案，死者是劇團中的成員阿宏，為了偵辦此案，菜鳥警官阿克與老鳥警官賽門到劇團了解案情，阿克意外發現死者竟然是自己學生時期的好友，所以立誓決意抓出兇手，而劇團當時正巧推出改編自波希萊特的《高加索灰闌記》，邀來了名震天下的豫劇皇后王老師參與演出，就在一古一今的對照，以兩筆灰闌圈記（古為圓圈，今為粉筆灰畫人形圖），在錯綜複雜的人性迷思中，解破一切的案情謎底，找出事實的真相。

　　在本劇裡，賽門與阿克雖然是同一陣營的人馬（皆是警察，賽門是上司，阿克是下屬），賽門代表的卻是公部門當中晦暗貪腐的一面，在勘驗案情時，除了展現了上位者的傲慢與跋扈，對案情毫不關心，只顧著跟劇團女主角久令調情說愛，並且阻止案情的偵察。
阿克是秉持著理想的初衷而進入該體系的菜鳥一枚，卻在偵辦第一件刑案時，就得面對好友的死亡，因此決意揪出兇手，卻在真相呼之欲出之時，在許多的壓力之下，逼迫掩蓋了真相，該案雖然偵破，但真正的兇手依舊逍遙法外，戲末並未交代是否已將真正的兇手繩之以法，具有反諷現代社會亂象的無力感。

　　其中神祕男子交付行李袋予阿宏，阿宏在尋人未果之下發現袋內的一千萬元，劇團成員的心思各異；台詞中帶到的監視器螢幕黑畫面、二代健保、貧富差距、劇團的經營困境，賽門與阿克在戲裡的對決，並明指後台（靠山）的存在，與最後大合唱中的「啥米時代」的歌詞形成了對照。

劇情的安排上揉合了時事與現實，卻不願放棄身處於黑暗中的一絲微光，宛若潘朵拉之盒被開啟後，就算有多少不堪與黑暗，依舊是存在著希望與光明的意念卻源源不斷的湧泉而出。

　　《波麗士灰闌記》可供解譯之處實在太多，可以想見編劇當初在構思這部戲時，內心的想法必然是複雜萬分，雖然試圖以搖滾熱力的基調帶動故事氛圍，減輕劇中的晦暗元素，強調布希萊特式的人性批判，看在生於斯，長於斯，雖然時代各異，但如今處境相同的觀眾眼裡，更是不勝唏噓，跟當晚鄰近的凱道遊行相映，更是心有淒淒焉的沉重。

　　除了批判現實，嘲諷人性觀點外，該劇亦以一古一今的方式歌詠了人性裡存有的善良與溫暖，阿宏到死都秉持的正義理念，團長為了承傳承歌仔戲團付出的努力，小慧與阿克在拿到阿宏親製的包青天娃娃而衍生的感傷與懷念，戲中戲裡的《高加索灰闌記》更以古如莎「生死一同」的唱詞表達出屬於人性的溫情，以及最後流氓法官阿茲達克幫理不幫親的判決，在雙主線及眾多副線的交錯編織之下，燃燒起屬於黑暗中猶存的一絲光明。

　　話說回來，甫一看到文案上寫著「菜鳥警探阿克V.S.油條警官賽門」，不知為何，筆者內心立即訂立起兩位警官的角色應屬劉建幗（菜鳥）與劉建華（油條）莫屬。

　　其一是以外在型象而論，其二是氣質問題。

　　兩人的特質迥異，阿克（劉建幗）的正直理念，一番熱血青年的路線，對照上賽門（劉建華）的油條與老練的花心行為，定位在黑吃黑的反派路線，確實相當符合兩人特質。

　　尤其賽門在《高加索灰闌記》排練時，衝出來抱住女主角古如莎，大喊「阿娘」與情敵阿達仔爭風吃醋的橋段，真的是非常有趣（筆者之前曾與劉建華小姐聊到她之前演出豫劇《錢要搬家了》當中小孩角色的經驗，當時她曾打趣地說，她若再演出小孩的角色，就成了「巨嬰」路線，昨晚居然能夠看到傳說中的巨嬰在眼前誕生，著實讓筆者笑到不行），這部戲很多的笑點都發生在賽門與久令調情之間（這一句絕對不是筆者偏見）。

　　賽門就筆者來看，外表雖然輕浮浪蕩花心高富帥，懂得黑與白之間的遊戲規則，並且能夠樂在其中，以嘲笑的態度去輕視阿克所秉持的正義，卻缺少了靈魂。

　　阿克，說穿了雖然他熱血正直年輕有理想，始終如一的貫徹他的信念，最終還是敗於黑暗的現實當中，但又在劇末讓王老師說出甘地的一段名言，揚起阿克對於正義的信心，彰顯正義存於心中而無法被抹滅的理念。

　　就在賽門與阿克劇烈的打鬥後，不可否認的，筆者被震住了。

　　她們的汗，不停的流。

　　但她們的眼神、表情、肢體動作以及聲音，卻太動人。

　　尤其是賽門那副往死裡打，再加上他輕拍阿克臉頰，以漫不經心卻又嘲諷的口吻笑著阿克的天真時，那一刻筆者感受到的，是屬於賽門的猙獰，也是人性的黑暗面之一（雖然在回想的當下，覺得劉建華小姐應該有看過無間道等類的警察電影，試圖以比較不顯煽情的方式來處理賽門的情緒，跟開場演出時的輕浮形象反差極大）

　　王海玲老師在本劇中以專長的豫劇為底，先是代女主角久令排演《高加索灰闌記》裡的古如莎，恰如其分的以細膩的唱腔身段表達出古如莎的為難與總督之子同生死共患難的精神，在飾演法官阿茲達克時，帶上了當初演出《約／束》時飾演威尼斯商人夏洛的特色，雖然是以老生為底，卻帶了一點點三花的可愛特質，可說是值得一看。
　　
　　孫榮輝團長的武戲亦是精采亮點，自然而不做作的演技，演活了劇中的團長角色，和藹可親的自然特質，其實就是團長個人私底下的寫照。

　　阿達仔（吳奇聰）的音色清亮，在飾演總督夫人時運用了三八旦的形象，雖是反串乾旦，但是誇大的淺藍色眼睫毛與服飾，搭上其刻意的女聲嬌態，對照起真正的小旦古如莎，各異其趣，也是本劇的亮點之一。

　　童婕渝（久令）的聲嗓，雖然可以聽得出其對聲腔部份鑽研甚深，但聽久了卻不免有些膩感，或許是因為太過強化聲音技巧，雖然觀者聽來入耳，但久了會覺得有些不耐感，不免覺得有點炫技過度的觀點。

在阿克與賽門的大量對手戲中，可以看出兩人戲分吃重的程度，但飾演阿克的劉建幗小姐到了將近結尾之時，聲嗓已然有些沙啞，據說兩人皆是抱病上場，雖然精神可嘉，卻還是希望兩位能保重身體。

音樂部分在整合上是個大難題，繼去年的《金蘭情x誰是老大》後，本次的音樂設計何玉光老師與新加入的李常磊老合作，再度成功了整合音樂風格，改編的搖滾歌仔調（代七字、陰調）亦保留了原有特色，添加新意，配合歌手管罄的演唱，成功營造出本劇多元化的音樂特色。

舞台部份，由於本次使用的舞台架構比一般民戲的舞台略大，應當算是中小型的舞台結構，使用了歌仔戲外台演出使用的牌樓，搭配現場滿滿的賞金紅紙，搖滾席彷寶塚銀橋搭設，將原本樂師所處的空間改由觀眾入席，但演員在銀橋上（舞台多出來如橋般的U型設計，演員會在上面走動及演出），舞台上豎立了一面大圓鏡及LED字幕提示演出相關資訊，在演出時，演員的身影與鏡中身影交錯，映照出台下的觀眾身影，最後一幕大合唱時，台下的觀眾手持LED燈映照到台上，點點的光芒宛若星海，台上台下相映成趣，畫面感十足，處處可見設計上巧思。

　　綜合來看，《波麗士灰闌記》雖然使用了雙主線交叉敘事，由於採用了戲中戲的架構，在古今雙案對照之下，旨在找出隱藏於謎團中的真實，卻也著實的甩了現況一巴掌，表達出真相雖然早已呼之欲出，但卻因為許多條件上的不允許及人性的擅掩是非的缺陷點，真相雖然明白，但卻不見得能得到正確的制裁，導致一切無疾而終的亂象由此而生。

就在戲結束後的這幾天，筆者突然能理解波灰這部戲的一些什麼。

　　並非聲嘶力竭的吶喊世道不公，而是希望在黑暗中仍有微光照亮眼前的路。也不是想抗辨著是非正義公平，只是想要喚醒人性裡那一絲絲清明的理智。更不是企圖去教化抗爭些什麼，只是想要使很多陷入困境，感覺無路可走的人再看到一點希望。

　　但是，就算世道如此混亂，劇場人用自己的方式與聲音，留下了痕跡，在這個不確定的「啥米時代」，配合著劇團最後發送的LED燈，從由台下的歌聲「就算前方只有黑暗在等待」與台下散發的光芒相互對應，喚醒屬於人性黑暗中的一絲微光。

　　P.S.由於筆者是一個非常愛嘗新的人，所以這一次台北場的演出，筆者就去試了一次首創搖滾席的滋味，感覺還滿有趣的，只是必須要用仰角看戲，有點累就是（笑）。根據劇團日前公布的消息，高雄場為了演員及觀眾的安全起見取消了搖滾席，有機會還是建議劇團設立搖滾席，但舞台設計部份可再調整，吸引觀眾的參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