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調的觀戲記事

如果有看過劇團創團大戲《梨園天神》的觀眾們，對於今回筆者所述的這部新編大作理應不陌生。

對於八年前的創團大戲《梨園天神》，筆者錯失觀賞最佳時間，雖自劇團出版的五年大戲DVD中一窺其蹤，卻總覺扼腕不已。

看過現場演出的人，通常有一半都會愛上這樣的氛圍，筆者也是。一直覺得，編劇與演員，在劇場演出中，最大的困難在於如何「說故事」。

用筆尖去說、用身段去說、用唱腔去說、用音樂去說、用佈景去說、用燈光去說。

如何讓現場觀眾與故事人物一同沉溺在愛恨情仇中的新奇感，是難得一見的奇蹟。

這回的《梨園天神──桂郎君》，與其說是要與西方的歌劇魅影比較，不如說是要與八年前的創團大戲《梨園天神》互別苗頭。

（要就跟自己曾經創作出來過的作品比，沒事拿這跟外國劇比較做啥？）

首先，得先略提一下這部大戲的演出資訊。

演出時間：

2006 / 4 / 14 PM 7:30
2006 / 4 / 15 PM 2:30 PM 7:30
2006 / 4 / 16 PM 2:30

演出地點：國家戲劇院

《演員表》

桂無明──唐美雲　　　　　　　　　桂王爺──呂瓊珷
神祕客──唐美雲　　　　　　　　　鳳　仙──許仙姬
蕭雲英──李珞晴　　　　　　　　　山　神──陳囿任
姚　虔──小咪　　　　　　　　　　店夥計──蔡振南（情商演出）
杏　兒──萬芳

編　劇──施如芳　　　　　　　　　音樂設計──鍾耀光、劉文亮

再來，說說這回的故事內容吧。

「飛鴻踏雪泥，生平未曾認故居。」

一位戴著蒙面帽的神祕客，在夜黑風高的夜晚來到了小風樓。

他向店夥計要了間房後，便進房梳洗，並取下帽子。直到店夥計端著熱水前來，並打算向神祕客說著他的拿手好戲「小風樓傳奇」時，女子的吟曲聲，緩緩地自無人處響起。

店夥計頗覺無奈地向神祕客說明，這女子原是老闆的女兒，由於聽了他所說的「小風樓傳奇」後，便鎮日癡癡顛顛，從未恢復正常。

「小風樓傳奇？」神祕客疑惑的輕哼了聲。

那疑惑，傳進了店夥計的耳裡。

店夥計揚起了討好的笑，自然的想對神祕客說明事情由來，卻在見到神祕客面容的一剎那，驚喊了聲──

「你是──桂、桂、桂……」

故事，由此拉開序幕。

小風樓，在當初乃是風華一時的歌樓。

裡頭所出人兒，無不千嬌百媚，居首者，仍以豔冠群芳的鳳仙為主。

鳳仙擅交際，歌藝也是一等一的好，多少王公貴族，富家公子，來小風樓這裡，求的不是一夜春宵，也不求暖玉溫香在懷，只求美人兒一眼回眸青睞。

就在眾人皆忘情於奢華繁麗的氛圍時，因病喪父的雲英也來到了此處。

雲英初來小風樓，啥也不懂，傻呼呼地，清純的模樣，仍是個小丫頭。

抱緊手中僅有的一把琵琶，雲英心中早已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身於暗處的桂郎君瞧見了她，也覺得她是個可造之才。

他教雲英喚自己郎君，讓雲英把他當神一般的敬畏。

他甚至夢想著，雲英也許能與世人不同般，能看出他藏於面具下的真實。

原以為這一切都能順利進行，直到姚虔的出現，毀壞了這一切。

姚虔是個憨直的書生人物，生平也許除了書，再也沒拿過其他重物。

他與雲英那年在大街相識，分離後卻對雲英念念不忘，經由多方輾轉搜尋，他也來到了小風樓。

雲英初次登台演唱，才一上台，便迷惑了所有貴公子的心，而姚虔也在其中。

不甘心頭牌花魁被搶走的鳳仙，正欲出面阻撓，卻在一時間聲嗓大變，全然不復先前的黃鶯嬌啼，嚇壞眾人。

桂郎君的聲音自幕後響起，表明了他維護雲英成為小風樓第一頭牌的決心。

就在一陣混亂過後，雲英終於與姚虔見了面，而姚虔也把握機會，向雲英說訴自己的心意，並表達想與她永結白首的決心，送上一把葵扇當兩人的定情之物。

雲英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居然能取代鳳仙成為小風樓的頭牌，喜的是姚虔的求親，令她從未悸動的少女情懷餘波激漾。

在另一端獨奏琵琶的桂郎君，同時也發現了自己對於雲英的心意，並認定了雲英才是他一身的伴侶。

（所以說，會有這麼混亂的三角關係不是沒有原因的）

此時，雲英出現在桂郎君面前，並告知她最敬愛的郎君，自己將與姚虔完成終身大事的決定。

桂郎君怒不可竭，認為自己被背叛。

他像是隻負傷的獸，憤然的摘下面具，以真面目面對即將背棄自己的雲英。

一瞬間，只聞雲英驚喊：
「你……你不是人！你…….你是鬼！」

幕落。

當黑幕再度揚起時，場景已然回到當初，造成桂郎君一切不幸的源頭。

桂王爺，生平喜好狩獵，是相當富裕的王孫之後。

他的妻子，桂王妃那時已有身孕，肚子裡所懷，是他們萬般期待的第一胎。

不料到了分娩那天，卻萬事皆非。

桂王妃以為自己生了個怪物，因而驚嚇過度死去。

桂王爺以為自己生了個異類，因而決定棄子而去。

再換幕，只見杏兒在虛無飄緲的空間中尋找著桂郎君，並輕輕地吟唱著。

情節直轉直下。

某天毫無月光的夜裡，桂王爺帶著甫出生數日的稚子，來到了一處山林。

在他心中的魔，似乎也聽見了他內心的祈求，不斷的呼喊著：

「桂王爺，請捨子──」

「王爺請捨子──」

桂王爺大驚，連忙呼喊山神。

「山神何在？山神何在？」

「小神在──」一道中氣十足的回答聲應和著。

全身衣物都以樹枝綠葉裝飾，臉上帶著張木製面具的山神出面。

「山神，為何你放任這些妖孽纏住本王爺不放？」

「王爺，哪裡有妖孽？若真有妖孽，也是自王爺心中所生。」山神頓了下，又說：「王爺，您今夜到此，不也是為了把手中稚兒活埋嗎？」

桂王爺一怔，驚慌地看向山神。

他怎知道，今日自己來到這處樹林，是為了殺自己的孩子？

接下來，山神道出了他今天的目的。

「將這孩子交給我，這孩子能點石成金，彈琴成曲，無一不精，是凡間難尋的奇才。」

聽見山神的這番話，桂王爺卻更覺悲哀。

他寧可這孩子平庸無奇，也不願他長相奇醜，卻奇才超群，受盡世人指點啊！

一咬牙，他原本舉劍欲砍殺稚子，卻在眼見懷中嬰兒的笑容時，無法下手。

在與山神一番拉鋸對談，及經歷心中萬般掙扎後，桂王爺放下了手中的稚兒，自自己身上留下一塊玉珮在包巾上，決定將他交付山神處置，今後不再過問他的死活。

再一轉，場景換到了暗無天日的樹林裡。

姚虔身穿一襲青藍色的披風，手中緊握著雲英方才託人轉交給他的信。

信上畫了一張面具，但五官破碎，並不完整的容貌，刺得姚虔心驚膽跳。

姚虔想起了那個教雲英唱曲，且讓雲英敬畏如神祇的桂郎君，突生一陣不幸預感，他心急如焚地尋找雲英的蹤跡，卻被隱藏於暗處的桂郎君敲昏，並借用了他身上的披風，帶走尾隨而至，卻無法逃出其手掌心的雲英。

雲英在發現帶走自己的人，並非姚虔時驚慌不已，卻又同時發現自己長久以來敬畏的梨園天神，竟是一個有血有肉，性烈如火的男人。在飽受絕望與被欺騙的刺激下，僅能茫然無神的跟隨著桂無明離開。

在雲英失蹤後，於樹林中悠悠轉醒的姚虔又再度回到了小風樓，與心生疑鬼的眾人四處尋找著雲英，卻在小風樓的地道入口處發現了一把葵扇。

在茶孃的提醒下，姚虔毅然決然的進入地道內，立誓要將雲英帶回自己身邊！

下至地窟內部，姚虔終於在地窟唯一的床上發現了他朝思夢想的佳人。

他搖醒雲英，正想帶著她一起離開時，桂郎君卻在此時出現。

三人之間起了爭執，雲英夾在兩個愛她的男人中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面對姚虔的誠摯情感，還有桂郎君對自己的款款真心，都是雲英難以抉擇的問題點。

最後雲英還是被桂郎君發自身心的悲嗚所感動，並決定留下來陪伴他。

而在三人對於情感的拉鋸戰中，桂郎君終於明白，愛不是占有的道理。

也因此，他決定放手，交給雲英一個自由的未來。

傳說終了，杏兒自茫茫的夢境中清醒。

一種執念在她心中，莫名的竄起，促使著她去尋找桂郎君。

最後，她手執一盞燈光，在似曾相識的石窟裡，遇見了他。

她的桂郎君。

《完》

話說，若要以這回的大戲，來與當初創團的劇目《梨園天神》相較，其實相似之處十分稀少，以劇中人物的心態來說：

兩個故事，一樣都是三角戀。不過當初在《梨園天神》中，烏俊才與白家卿的對立是很複雜的，因為卡在兩人中間的芙蓉，對烏俊才來說代表了一切的想望，烏俊才愛她、惜她、憐她，因而助她成為小風樓第一頭牌。

而白家卿則是因為愧疚，卻又捨不得放棄的心態，因而執意追回芙蓉。

在《梨園天神──桂郎君》中，桂郎君與姚虔的面向就單純的多。

桂郎君認定雲英是唯一懂他，了解他，敬仰他的人，進而對雲英產生了憐惜之外的情感，並片面的認定雲英便是自己一生的伴侶。

姚虔是個單純的書呆子（筆者認為他應該是信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等類學說的人），他對雲英一見傾心，於小風樓中的相遇，堅定他與雲英是天生一對的想法益發強烈，也強化了他想把雲英訂下來的決心。

不過他在地窟中與桂郎君、雲英三人的對戲中，比較沒有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英雄脾性是顯而易見的（不然也就不會在看見桂郎君與雲英面對面，決定放棄他這個新男人時，氣忿地以跺地拂袖了事了）。

以雲英的角色而言，筆者覺得她在這個故事中的定位其實並不明顯，因為雲英的個性太過天真，無法愛恨分明地去選擇誰才是她內心中，願意共度一生的人。

就算她最後因為聽了桂郎君的一番真情剖白而選擇了他，那樣子的情感也只會傷害彼此，這樣的情感，以一個觀戲者來說，會認為這不是真正的情感，而只是打著同情與接納的幌子來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人罷了。

飾演雲英的珞晴，在最後一場演出，與桂郎君說明自己將與姚虔訂定終身，並拿出兩人定情物──葵扇時的口白也有口誤，誤把桂郎君喚成了姚公子，接著也就這麼將錯就錯了下去。

所幸珞晴十分鎮定，雖然口白有誤，但仍是面不改色的繼續延續劇情，絲毫不見慌張，也算良好的表現之一。

也或許，桂郎君最後願意成全雲英與姚虔，完全是因為看出雲英對自己，並沒有任何的愛，而是存在著愧疚與同情的情感上而接納自己的事實吧。

整部戲的角色，塑造出色的人物，除了三位男女主角外，最出色的非桂王爺莫屬。

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場戲，但桂王爺的內心轉折，在本戲卻顯得格外出色。

與山神的一段對話，顯示出父子天性，也流露出父親愛子，不捨他外貌異於常人，得遭世人恥笑，卻才高出眾，無法見容於世道的情懷。

但是飾演桂王爺的瓊珷老師在意欲揮劍斬子，卻沒拿捏好距離標準，誤砍到假嬰兒的腳，卻是一處疏失（因為實在太明顯了，不拿出來講對不起筆者的良心）。

還有一幕是姚虔與雲英約好要私奔的景，明明背景就是在樹林裡，為何演員與字幕打出來的字眼都是在「竹林」裡呢？背景與演員口白，還有字幕不合的部份，都是下回可以再研討改進的地方。

＊竹林一幕，因筆者有所眼誤，經善心人士說明後，終於了解此場景為竹子與樹相生相依，不過現場的燈光，真的讓筆者看不出個所以然啊......（其實那時全心都放在演員上的筆者，汗）

有一幕令筆者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眾人都在傳小風樓鬧鬼，旋轉舞台上隨著燈籠一盞接一盞的亮起，似乎也點明了這個場景的主要事件，這樣的創意相當不錯，有慢慢渲染事件擴張，引導觀眾繼續觀賞下去的效果。

再者，姚虔與桂郎君在地窟裡搶奪雲英的一場戲，其中有一景姚虔與雲英緊緊擁抱著，氣煞了桂郎君，引得桂郎君能在旁氣悶不已。

另一景則是雲英決定留下來陪桂郎君，而姚虔在一旁喊著:「那我呢?」時的心情表態。

感覺上很像兩個孩子為了搶奪心愛的玩具而產生爭執，有種可愛的趣味漾上筆者心頭。

不過這兩個人搶的玩具，可不是一般的物品，而是一份生死無悔的情感。

第三是，關於杏兒與神祕客的關係。

在筆者與許多觀戲的朋友討論之下，得到了以下的結論。

其一、雲英與桂郎君、杏兒與神祕客是前世今生的關係。

其二、兩對是不相干的人物，純粹因為小風樓傳奇而被帶出來的角色。

會認定這兩對是前世今生的緣由，在於杏兒找尋夢中桂郎君時，她的唱詞隱隱點出她之所以在此的目的。

而最後她與神祕客相遇的地點，其情境一如桂郎君與雲英相處的情境。

加上神祕客最後也說自己終於回到了家，與杏兒的相遇，與桂郎君相似的面容，更加深了雲英與桂兒之間的關連性。

其二、既然是不相關的人物，那麼杏兒又為何會離身出神，只為了尋找夢中的桂郎君呢？

是為了店夥計所言的那則傳說，還是她自身對桂郎君的仰幕與憧憬？

三段故事交錯縱橫，編織出這則神人共戀的淒美傳說。

服飾上面延續以往大戲製作的風格，依舊是針對場景及角色的心態做反差設計。

尤以兩款夢幻桂郎君的裝扮，最為華麗。

銀色的夢幻桂郎君，一如月光下的餘暉，閃亮而華美。

黑色的夢幻桂郎君，一如黑夜中的焰火，隱然中明亮。

唯有用明亮的服飾包裹著桂郎君，再加上一方樸實無華的白色（黃色）面具，才能藏盡面具下的無盡心酸與怨屈。

雲英的服飾也因場景的不同有所改變。

初到小風樓，她一身的粗衣布裙，成為小風樓第一頭牌時，她的衣飾也開始走起華麗風格，到了與姚虔私奔的時候，那一身暖色調系的衣服，卻又與背景設計中的暗夜樹林有著極大落差，宛若黑暗中即將被抹去的那一瞬間光芒。

杏兒與姚虔的衣服雖然單一，但卻代表了兩人的特質。

姚虔溫和似水，淺藍色的長袍，加上一把從不離手的褶扇，透出了渾身的斯文。

杏兒純真中帶著執著，火紅與純白相隔的一襲簡單衣裳，讓她遊走於過往與現實中，都不會是被遺忘中的一人。

這回的音樂設計，找了鍾耀光老師與劉文亮老師合作。

可惜的是，過度偏重於西洋弦樂，以至於整場音樂設計上略顯沒有重心。無法適時輔助劇情推動，常有一種情緒無法被推上更高潮的感覺，是較顯不足之處。

若有機會再度演出，也許能就不足處再度予以修整，去蕪存菁，再顯樂曲風華。

不過佈景與燈光設計卻相當不錯，反映出演員當時的內心情景與氛圍轉換，是相當出色的地方。

對筆者來說，看每一部大戲都像是冒險，而對在劇場工作的演員與所有的工作人員來說，每演出一部戲就像是在實驗。

看到一部自己心有所感的戲，那就是好戲。

看到一部覺得還有改進空間的戲，那也是好戲。

只要這部戲別讓你看起來是一點感想都沒有，那也就足夠了。

不管這部戲的評價好與不好，其實都不是我們能夠足以評論的。
因為所謂的好與不好，只有一句話。

唯心而已。

（接下來是題外話）

網路上有很多人對這部戲的評價相當兩極化，筆者無意加入筆戰，只希望把筆者覺得最真實的心情給忠實描述出來，所以不接受踢館言論。

因為經歷了之前的事件後，筆者也累了。

不想再起風波，是筆者的心願之一。

還請諸位大德，手下留情吶。